提醒:電影劇情分析,此篇劇透

 

  《裸殺萬里追》敘述的是一群來到非洲狩獵象牙的商隊,遇上了當地的土著,因不願意付過路費,而遭到屠殺,倖存的男主角獨自一人在非洲裡,試圖躲避土著的追殺。電影透過人狩獵人、動物,或者是動物狩獵動物的情節,展現人類無可迴避生存與欲望對立的課題。

  電影的開頭,是以非洲部落的生活原型作為圖畫展現,同時配有旁白的聲音緩緩流入,講述著,「一百年前,非洲只是個黑暗之地,只有少數的探險家、傳教士、象牙獵人以及惡名昭彰的奴隸販子,才肯冒著生命危險踏上這段浸著鮮血的旅程。閃著微光的象牙是戰利品……還有淌汗的奴隸,他們在無止盡的部落戰爭中被自己的國王和酋長販賣,或者被奴隸販子捕獲。獅子和獵豹在野性的荒原理恣意捕殺,而缺乏理解同類之意願的人,成為近乎野獸的物種,人道也淪為獸道。」。

  電影透過開頭的非洲部落圖畫和旁白,意味著人類的欲望彼此互相吞食彼此,不擇手段地擴大自己的欲望,喪失了人對於最純粹生存的欲望,僅留有複雜的欲望。

  電影會不斷出現非洲鼓聲,帶動或牽引整個電影畫面,急促的鼓聲,揭開了欲望的序幕,或是欲望的沸騰,電影的鼓聲搭配著土著的追殺行動,有時急促,有時土著一腳步一腳步的慢步前進,鼓聲也會跟著以此速度進行。

  《裸殺萬里追》的背景是在1800年代,發生在頻繁狩獵象牙、販賣黑奴的時代,也就是大西洋奴隸貿易時期。人們為了貪婪的欲望,到非洲獵殺大象,只為了獲取值錢的象牙,也透過部落戰爭,在此之間以買賣黑奴獲利。

  主角是一個獵人嚮導,接下狩獵象牙商隊的任務,一同出發,途經當地的非洲土著,被要求獻出禮物(即過路費),主角試圖和商隊的首領交涉,要給予一筆金錢以安全度過非洲的狩獵之路,然,商隊首領不願意花費額外的金錢,認為其他的非洲土著部落聞風之後也會以此要脅,便就此拒絕給予過路費,隨後商隊就在狩獵象牙的過程中遭到該土著部落的攻擊,被帶回部落,活活遭到虐殺而死,乃至變成土窯人而死,唯有主角逃脫而出,展開一段求生之旅。

  主角和商隊一同受獵象牙時的畫面,電影以非常寫實的手法,展現大象被活生生地槍殺倒地死亡的過程,可以在鏡頭中看到大象中槍倒地的哀鳴聲與痛苦狀,以及,隨後由黑奴開膛破肚地支解大象,把血淋淋的象肉取出,掛在支架燒烤。

  商隊首領甚至炫耀自己殺死的大象頭數比主角還要多,認為自己贏得了遊戲的勝利,反遭到主角的痛斥,主角認為自己只殺了該殺的大象,也就是擁有象牙的大象,而非商隊首領胡亂屠殺,無論是否有象牙,只要是大象就開槍射殺。

  商隊首領則表示,他只在意樂趣、娛樂,獵殺大象帶給他的遊戲感。

  然而,無論是商隊首領大象的行為是為了遊戲、娛樂、樂趣,還是主角看似高道德的表示自己的行為是只狩獵擁有象牙的大象,都反映了一事實,兩人皆不是為了生存而狩獵,而是出於複雜的欲望。

  商隊與主角狩獵象牙,代表著貪婪的欲望,對於金錢的追求,商隊首領不分目標地狩獵大象,代表著侵略欲望,對於狩獵大象沉浸在遊戲之中的樂趣,也恰恰反映出此一遊戲是透過戲弄式的侵略而成。

  商隊首領還表示自己完成這筆象牙生意後,要轉為經營販賣黑奴,以獲取更高的獲利。

  隨後就遭到土著的攻擊,商隊被帶回部落,鏡頭就帶到土著部落歡欣鼓舞的畫面,大家彼此歡呼吆喝,開心擁有滿滿的收穫。

  商隊的其中一名成員,腳被綁起束縛,身後背負著巨大的十字架,身上被插著羽毛,一群土著手拿著利刺,逗弄般地要他往前跳,無論他如何使勁地往前跳,還是被一擁而上的土著們追上,被利刺插死。

  商隊的另一名成員,則是被迫趴在地上,被眼鏡蛇咬死。

  羽毛插滿著人身上被土著刺殺,還是被迫趴在地上等待眼鏡蛇咬死,都把商隊成員比擬成了動物,土著就成為了人戲弄動物的腳色。

  這種種手段象徵著,人類戲謔式地殘忍對待動物與對待人類。

  與此同時,另外一名商隊成員全身被塗滿了泥土,覆上一層又一層厚厚的泥土,被掛在支架上火烤,就如同土窯雞一般,只是此時便成了土窯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吃人。

  電影在短短的幾幕戲之間,相互對應,無論是商隊首領狩獵大象的遊戲感,對照土著把商隊成員當作動物玩弄致死,還是商隊燒烤大象肉,對照土著把商隊成員變成土窯人燒烤。

  都意味著,人彼此之間的相互侵略與征伐,也意味著對於大自然的侵略與征伐。

  電影透過土著的文化,把「人吃人」作為一種生存的手段與作息,也描繪出了,人類複雜的欲望以「人吃人」的形式彰顯。

  我曾經寫《斬、 Killing》 的電影分析,寫道:

  《斬、 Killing》上了片頭的字幕,斬一字慢慢地一筆畫過了藍天,像是一把刀切割了天,暗示著故事裡人與天不可迴轉的分離,人與自然地斷裂,即是與生命地斷裂。

  人的生存面向必須倚靠為天,倚靠自然本身,然而當生存逐漸變得複雜,不在只是食物的溫飽,而是開始競逐資源,面臨戰爭,彼此的侵略、征伐,複雜得遠離了最基礎的需求,斷開了人與自然的連結,開始變得對生命感到輕忽,甚至輕視。

  人類開始只在乎資源利益份配下的結果,而無視於戰爭需要犧牲的生命。

  生命無足輕重,死亡無足輕重,人無足輕重。

 《裸殺萬里追》也是如此。

  整部電影的主題旋律環扣著生存與生命原欲的對立,不斷緊緊逼迫著人與生命地斷裂。

  為了更深入人與生命地斷裂,電影裡出現了一個重要的轉折,當商隊成員紛紛死亡,主角全身被剝光,土著朝著遠方投擲標槍,要主角跑過標槍落下的那條界線,主角努力邁步奔跑,當他一越過界線,土著就開始猶如競賽般一個接一個地出發,狩獵主角。

  此時,主角的地位從狩獵象牙的獵人的地位,轉變土著狩獵的獵物。

  主角必須不斷躲避土著的追殺,同時也必須狩獵動物果腹,找尋水源止渴,努力掙扎,求取自己的生存。

  電影在此具象化了生存與欲望的對立,透過主角的求取生存代表著生存,與土著永無止盡的追殺代表著永無止盡的欲望。

  主角被狩獵的過程中,主角先是殺掉了第一個追上來的土著,獲取他身上的資源,繼續往前跑,隨後而來的土著見到死屍,抱起屍體痛哭不已,第三位土著見到此景,本來抱著玩樂競賽的心情,瞬間變成了憤恨的情緒,緊追主角在後。

  在主角被狩獵的環節中,電影畫面也交叉剪接,大自然裡動物為了生存而捕食的畫面。

  在在點出,生存是最純粹的,動物的獸性是為了生存而狩獵,不是為了其他複雜的欲望,然而人複雜的欲望,使得狩獵不僅僅是為了生存,而是為了滿足永無止盡的複雜欲望。

  我曾分析《鬼婆 Onibaba》時寫道:

  生存是人類最基本的,也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但當它與人無止盡的欲望,也就是生命的原欲展開衝撞,彼此對立時,人不得不陷入痛苦、絕望、恐懼的深淵之中。

  再次點出了,當人的欲望無限地擴大,使得生存逐漸變得複雜,終導致斷開了人與自然的連結——人與生命地斷裂。

  人無從逃避生存與欲望對立的課題。

  電影是如何展現生存與欲望對立之下的痛苦、絕望、恐懼,它不是透過人物腳色的情緒,而是透過主角求取生存的過程。

  主角除了躲避土著的追殺,他也不得不面對身體機能的需求,他得為了維繫身體機能,必須飲食、喝水,於是可以看到他在電影中不斷找取食物,他生食了蝸牛,又或者是,他用標槍獵殺了鹿,鹿卻被獅子搶食,他在長時間沒有進食的情況下倒在地上,電影的鏡頭此時有著一隻禿鷹虎視眈眈地凝視著倒在地上的主角。

  禿鷹往往意味著死亡,而此時,牠化身為主角的痛苦、絕望、恐懼。

  原本遇到蛇就不斷避讓的主角,終於在飢餓難忍的情況下,殺死了蛇,也終是進食,求取了一線生機。

  在不斷被追殺的過程中,主角也反殺幾次土著,突破土著的狩獵包圍,更加激起了土著們的怒火,勢要殺死主角。

  其中一名土著則是自覺狩獵主角幾乎成為不可能的任務,選擇放棄,卻反被土著之中的戰士首領殺死。

  意味著,逃避生存與欲望的對立只會邁向死亡。

  在一次追殺的過程中,主角用了大火燒去山林,阻擋土著們追殺的步伐,他看著大火熊熊熾烈地燃燒,燒去了山林,冒著層層的濃煙,興奮地大吼大叫,挑釁土著們的行動。

  熾烈燃燒的火就意味著變化,鬥爭、矛盾、衝突。

  火之所以為火,是因為火的活動方式不斷在燃燒,當火熄滅時,它就不再是火,也因此,火的活動方式,提示了變化的過程是如何進行的。

  「這個有秩序的宇宙(cosmos),對萬物都是相同的,它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所創造的,它過去、現在和將來永遠是一團永恆的活火,按一定尺度燃燒,一定尺度熄滅。」

  這是西方哲學家Heraclitus提出永恆的活火這個概念時的比喻。

  火的活動方式是透過如何展現?

  火是一種不足,又是一種過剩。

  用物理學的觀點來看,燃燒的強弱是因為氧氣的強弱,換言之,燃燒這樣的一個火的活動方式,之所以能夠形成,是透過一種不足或是過剩來加以呈現。

  燃燒可以很強烈,燃燒可以不強烈。

  強烈就是一種過剩,不強烈就是一種不足。

  這個燃燒的過程,火的活動方式,它顯示了變化的過程,也因此,對Heraclitus來講,當我們確認事物的本質是處於永恆變化的時候,我們可以把世界原初的狀態,把它比擬為一團活火。

  在此,電影用了火這個意象,象徵了生存與欲望的對立、衝撞,也象徵了,電影開頭旁白說的「人道走向獸道」的變化過程。

  電影在追殺主角的過程中安排了一段情節,主角遇到了一個土著部落遭到另外一個土著部落的攻擊屠殺,發生了部落戰爭,老人皆被殺死,年輕力壯的人都被套上繩索當成奴隸對待,他躲在大樹根部的陰影下遇到了被侵略的土著部落的小女孩。

  眼看,侵略方即將搜索到藏身處,他為了小女孩不被抓走,奮不顧身地引開注意力往部落跑去,途中殺了幾個侵略方,遭到更多人的圍殺,為了保命之下,他跳水卻暈了過去,最後被小女孩救起。

  主角與小女孩的互動是全片唯一溫馨的一點,片中的所有情節都環繞著「人吃人」的景象。

  然而電影點出了人性中的憐憫之心,主角對小女孩起了憐憫之心,無視自己還遭逢著被追殺的大難,以及被侵略方發現後的圍殺,仍是選擇相救。

  在這憐憫之心地拯救人的舉動下,召喚了小女孩的相報。

  電影裡的「人吃人」是一環扣一環,不斷連結,然而電影也透過主角救了小女孩,小女孩報恩地救了男主角,象徵著,愛是人與人之間的真正連結。

  電影透過小女孩這個腳色,象徵著人性最為純真、純粹的愛。

  主角和小女孩雖然無法用語言相互溝通,然而他們卻可以彼此理解對方,甚至在無法理解對方的語言之下,互相唱著對方家鄉的歌。

  這意味著,人最好的溝通橋樑,不是來自於語言本身,也不是來自於彼此的侵略征伐,而是來自於真正的愛。

  小女孩最終也與主角分別,即使家鄉已遭逢屠殺,活下來的人也皆被帶走,她仍然堅持回歸家鄉,意味著,愛是家,愛是最純粹的根本。

  土著在追殺的過程中,一個接一個死去,但是仍然堅持追殺,意味著欲望的執著,與永無止盡,即使死亡也無法使欲望消去。

  在最後追殺的情節中,主角終於看到了一座白色的碉堡,象徵著人類的文明社會,他使盡力氣向前奔跑,卻力竭而倒,隨後而來的一名土著舉起標槍刺殺,危命之際,守衛碉堡的士兵舉槍殺了土著,主角幸運獲得生還,剩餘躲在叢林的土著,在離去之際,深深看了一眼主角,電影就此結束。

  這並不意味著,生存與欲望的對立就此結束,也並不意味著主角的生還代表著生存的勝利。

  它反而點出了,土著之所以退去,是因為在文明上,也就是武器上失去優勢,並不是因為打從內心的褪去了欲望,與主角和解,而是在此情況下,被迫離去。

  戰士首領離開的那深深一眼,也意味著,欲望隨時席捲而來,隨時和生存繼續鬥爭,繼續對立。

  電影有一段情節是,主角用毛皮製成鞋子,包覆腳的畫面,除了讓主角本身能夠更好行走,還象徵著以足走路,以足走路或是以足跑步求取生存基本上是貫穿整部電影,這正正是象徵著道一字。

  道本義即是道路;道,所行道也。

  道的結構是,一個首與一個辵組合而成,首意味著人的頭,也就是人自身,辵則是走走停停、跑的含意,也就是說,道的意思是,人走出來的路。

  主角走的道是生存之道,是為人道,土著走的道是欲望之道,是為獸道。

  在人道與獸道的對立之下,電影提出了解決之道,如何處理生存與欲望的對立,唯有透過愛才能解決。

  電影有一幕是,小女孩把主角拖上岸後,遲遲無法把主角從昏迷中弄醒,為了主角生死而哭泣。

  哭泣是人類才有的行為,動物是無法哭泣的。人類可以通過情感而哭泣,可是動物沒有辦法通過情感而哭泣。

  這代表著,在生與死之間,愛才是人與生命連結的橋樑。

  這也回扣到電影前面的情節,在主角被土著全身剝光的時候,土著試著把結婚戒指從主角手指上拔除,卻怎麼也脫不下來,只好放棄。

  結婚戒指意味著愛,它與手牢牢緊扣,意味著人與愛是緊緊連結的。

  電影透過簡單的風格、形式,描繪了生存與欲望的對立,也帶出了愛是解決之法,此處借鑿自己以前在《斬、 Killing》言之:電影點出我們依舊無法迴避的命題,生存、資源分配、自然、戰爭——人與生命的斷裂。

  然,《裸殺萬里追》也傳達了,人與生命的連結是透過愛才得以展現,人們雖然會因為人與生命的斷裂感到痛苦、絕望、恐懼,然而只要實踐愛,走出屬於愛的道路,那愛會把人與生命連結在一起。

 

【電影心得】1965《裸殺萬里追 The Naked Prey》(康奈爾懷德 經典數位修復)愛之道

 

 
 
 
 
 
 
 
 
 
 
 
 
 
 
 
 

羽君(@jill14278)分享的貼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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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裸殺萬里追 The Naked Prey》(康奈爾懷德 經典數位修復)

導演 康奈爾懷德 (Cornel Wilde)
編劇

Clint Johnston

Don Peters
主演

康奈爾懷德 (Cornel Wilde)
Gert van den Bergh
Ken Gampu

年份
片長
產地
語言

1965年
1h 36min
美國
英語、非洲語

提名/獲獎紀錄

提名

1967 年 美國奧斯卡金像獎

最佳原創劇本獎
Clint Johnston
Don Pe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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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晨已經來臨
  為了你而存在的光芒
  然後與朝陽一起
  帶著喜悅走下去──HARUHI/應變》

 

圖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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